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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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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芳华真像魔怔了一般,也不知哪里来的蛮力,几次将付东倾推开。最后又都被他反复拥进怀里,被抓伤了也若无其事,薄唇抿紧,却一句话也不说。

    到底是累了,段芳华瘦弱的身躯抽搐起来。

    小翠看得很清楚,她枕在付东倾的臂弯上在疯狂的掉眼泪。从来没有看她这样脆弱过,那样子就像有人掷重物一下将她打碎了。

    是啊,自她嫁进付家,他从不肯好好的珍惜她。可是,这一切她都没有在乎。到了这一刻,突然再无法忍受。

    段芳华呜咽着,像要断了气:“付东倾……你们……你们付家竟待我……如斯……那孩子……是你的。我哪可曾对不起你……你又如何……对得起我对你的心意……”

    挣扎着将话说完,这样破败的身子已是用了全力。到了最后她颓废在他的怀中只是干嚎,哭得声嘶力竭。将一腔的委屈哭出来,将一腔的怨念哭出来……否则她觉得自己没办法呼吸。

    慢慢的,终于是累了,声音渐止,泪痕宛然的想要睡去。

    睡意朦胧间付东倾低下头来看着她,他深邃的眼瞳中有她的倒影,清析如映在湖水中。薄唇轻启:“我是信你的!”

    他是信她的,哪里管别人说了什么。

    段芳华隐约觉得自己做了好梦,睡梦中有一个人在她陷入泥潭不能自拔时就这样伸手拉了她一把。然后她看到一张熟悉又企及的脸,唇角上扬,弯出好看的弧度,觉得是此生做过的最华丽的梦。

    比什么都好。

    听下人说段芳华哭闹得厉害,许婉婷多少有些不放心,等在花厅里。刚刚那哭声那样惨烈,即便在楼下也听到了。心里慌然,总像有一只手在抓,连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勉强喝了茶水压惊,不多时见付东倾从楼上下来。她一个激灵站了起来:“东倾,刚才芳华她怎么了?”

    付东倾眼眸冷冷的眯着,抿紧嘴唇没有回答。越过许婉婷后直接向外走去。

    许婉婷叫住他:“东倾,妈跟你说话呢,你没有听到?”

    付东倾走到厅门处回过头来,那光洒了一身,仍是清冷。

    “你想让我跟你说什么?”眉头蹙起:“如你所愿,她的孩子没有了。”

    许婉婷没想到他竟然责怪他,怒火上来了,同他吼起来:“你在外面知道什么,我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

    付东倾讽刺的笑出声:“为了我?你若真心是为我考虑,当初为何要将我和她凑到一起?既然她进了付家的门,你为何又做这些事情?”

    许婉婷想再说。

    话语蓦然被他打断:“妈,有些东西我受够了。”

    他从战场回来,本就心灰意冷。知晓付译为什么叫他回来,没想到节外生枝,还有段芳华这一出。

    他迈着大步走出来,忽然一个不明物球一样撞到他的怀里。

    女人声音软软的急迫:“修文,小心点儿,不要乱跑。”

    付东倾扣紧孩子的肩膀将人移出来,就看到日光下明晃晃的精致容颜,他吃惊的说不出话来,心中讷讷,这就是他和她的孩子?那样的眉眼轮廓刺得他心口一疼,就像被锐物狠狠的蛰了下。

    素心走近来道:“小孩子顽皮,实是对不住二少。”说着,伸手唤王修文。

    王修文肩膀一动,抖落他的手回到素心怀里。却止不住的好奇扬起头来打量付东倾。

    付东倾若有所思的望着他,最后蹲下身来:“你就是付修文?”

    王修文皱了下眉头道:“我不是付修文,我是王修文。”

    付东倾眸光一滞,缓缓道:“你的母亲是林君含对不对?”

    这一回王修文不再反抗。

    付东倾心里应着,是了,这果然是付江沅和林君含的孩子。这样致命的一击,不由得让他一个恍惚。

    许婉婷一旁看着,接着走了过来。

    “修文,过来,奶奶带你去吃好吃的。”

    王修文乐呵呵的跟过去,不忘回头叫上素心:“阿宁姑姑,你快来。”

    付东倾站在太阳底下,就跟个傻子一样,这些事情他竟然一无所知。付江沅又是怎么看待他的?是否笑他是个跳梁小丑?

    即便是死,却有一个生命的延续是流着他与她的血。无论到什么时候,他都是比不过他的。

    自中午开始,整个付府便找不到付东倾了。

    许婉婷也是担心他,毕竟两件事情赶到一处,对他的打击定然很大。担心他做出什么傻事来,就派了人到处去寻。

    最后下人回来报,说在一家酒馆找到了,付东倾半伏在桌子上已经喝得烂醉。下人就要将人带回来,可是付东倾死活不肯,最后竟拿枪指着那人的脑门。下人哪里还敢执意,这便先回来了。

    许婉婷嘴里骂着:“帐混东西上。”心里也知拿他没有办法,让他疯一疯兴许也就了事了。许婉婷这事他也不会再跟她计较。就道:“不管他,让他闹去吧。”

    绥军打了漂亮的翻身仗,有了清军的缓助,再攻下一座城池要害,便有望将绥州大地从扶桑人手里收回来。

    只是扶桑这一回有了梁家的加入仍旧不设防的吃了败仗,那股子恨意可想而知。接下来的对峙只怕更加强烈,林君含已在心中做好准备。

    倒是梁景真,这一仗打完忽然形难自处起来。梁家和绥军本来就有扯不清的关系,梁琼之前一再和会长表明立场和对抗林君含的决心。不想乘风破浪眼见到了最后,却忽然败下阵来。无论怎样说,梁家都要给扶桑一个说法,否则日后的结盟无以为继。

    梁琼自受了伤就一直躺在床上,后面的战局也都是从身边人了解到的。形式本来一片大好,也是感觉胜利在望,哪里会想到有了这样致命的转折,清军会突然加入到战事中来。

    对于梁景真的怀疑倒是其次,毕竟清军的加入是明眼人都看得到的。

    这事到底是怎样的,也只有梁景真心里最清。要给扶桑一个交代,断不会让梁琼代他出面。

    那一日见了梁琼,只道:“战事一直由我负责,既然战败,我无话可说,自然也要由我来同扶桑做个交代,和你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梁琼重重的叹气:“只是没想到四丫头这样诡计多端,竟有本来说动清军,也不知她给清军灌了什么*汤,要赶在这个时候淌这趟浑水。”

    梁景真闻言也只是默不作声。

    最后梁琼摆了摆手让他出去,之前嘱咐道:“事已至此,任谁都没有办法。你同会长说明便是,况这一次的战事也并非全然由我们梁家主持。”

    梁景真这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随后驱车去往扶桑驿馆。

    侍者带着进来,便让他在厅内等候,说会长在上面见客人。

    等了须臾,下来的人竟是林君梦。

    楼梯上遥遥望着他,神色静谧,一双眼睛里仿佛有着说不清的复杂情绪。最后垂下眸来走近。梁景真发现她的脸色很难看,本来就白,而此时是惨白。就知这一仗她也受了责难,气息中显而易见的沮丧。

    她望着他,不知怎么,还能笑出声来,更像是讽笑,凉凉道:“我四姐真是命好。”

    梁景真只当听不懂她的话,转身就要上楼去。

    林君梦也不叫他,只是自故说:“与其说我四姐有绝地逢生的本事,不如说她命中多贵人。我只是不知道,一个人能守候另一个人到什么时候……”

    她的尾音很轻,梁景真还是听到了,她说:“我倒要试试看,看看她有多好命。”

    梁景真步伐一顿,转过头来看她。

    林君梦步伐很快,穿一双皮制短靴,敲击地板发出清脆响动,快速的没入空气中。那一瞬间他有一个错觉,这样的林君梦竟如鬼魅一般。

    不由得让人毛骨悚然。

    林君含没想到这个时候还能收到林君梦的书信,自认到了今天已是无话可说。而林君梦启言还是唤她一声四姐。

    那信是王思敬送进来的,说有人送来军营便离开了。

    林君含打开来看,尘年旧事浮上面,似有一股呛人的粉尘直入胸怀。她看着那信,怔愣的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指腹慢慢的收紧,闭目间还是想到那些过往的日子,督军府里她们这样一对姐妹花吵吵闹闹,一度以为是最大的欢愉。如果不是林望成倒下去……而林君梦竟跟她提起已逝的亡父。

    王思敬见她执信的手微微颤抖,紧张道:“四小姐,可有什么要紧的事?”

    林君含长睫上一道亮眼光圈,眼眸大睁后一下子便散开了,那一道锋芒仿佛能晃疼人的眼,只是不敢直视。

    而她一字一句:“林君梦说老督军的死另有隐情,她想约我见面。”

    五里之外桃花冢,曾携手而至,到了桃花盛开的时节,遮天盖日,满眼绚烂如烟,葱笼之意是绥州的杜鹃也比不得的。

    林君梦问她是否记得?

    鼻息间隐隐似有香气,如何能够不记得。

    她说:“四姐,我们定要同生同死。等我们死了,就葬在这里,我一辈子不同你分开。”

    那样绚烂如诗的好年华,就如这漫山遍野的桃花一般,到了开尽的时节,放眼望去,惟剩苍凉。

    王思敬着实吃了一惊:“莫非老督军的死同五小姐相关?”

    这才是林君含愤慨的,这一封信的到来,如同在她心头刨出了一个口子。所有的绝望箭一般一路不回头的射了出去,她知道,再没办法回头了。

    喃喃道:“我实是不敢相,竟真的与她有关系。”

    当初她是怎样顾念一对姐妹情深,硬生生将这样的念头打压下去。私心里觉得,她再怎样凶狠,总不至于……老父当年将她执上肩头,欣然的满厅打转。她便听到林君梦稚嫩的笑声在花厅内回荡。连督军府的下人都说:“老督军可真是疼爱五小姐,竟剩过四小姐似的。”

    即便罪恶滔天,她又如何下得去手?

    林君含总想当面的质问清楚,难道生为一个人,她都是没有良心的么?

    王思敬隐隐担心:“四小姐,这个时候你不能去。”

    林君含已是泪眼朦胧:“你可知我今天的一切是怎样得来的?我的将士是怎样死去的?我的孩子又是怎样同我骨肉分离的?”她忍不住的哽咽出声,情绪的流露不受控制般。如果不是林望成的死去,绥军的天不用她来一手撑起,这一切的悲剧也不会应运发生在她的身上。她将信纸蹂躏成一团,紧紧的攥在指掌中,到如今她也是恨的,又怎么可能不恨?

    “如若没有林君梦的处心积虑,绥军如何会有今天?我又如何能有今天?这便是她回馈给我与林家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