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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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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彬夫妇二人在内殿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向帝后告辞,离开皇宫。

    此时奉天殿里头闹哄哄又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冬至晚宴已然结束了一段时间,因着袁夫人怀着身孕、今日又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可禁不起劳累,帝后特许她坐着马车离开皇宫。

    载着袁夫人的马车稳稳当当地行在宫内夹道上,因着宫里头没办法骑马,袁彬索性也和夫人一起坐着马车离开,好随时照顾她。

    这辆马车是袁夫人花了好一番心思定制的,非但外头看上去颇为富贵华丽,就连里头,也是舒适温暖的很。非但空间宽敞,而且里头准备的东西都颇为妥帖。柔软的大靠枕、各色的零嘴蜜饯、甚至还有小暖炉热着的热茶......袁彬这还是头一回进到这马车里头,看见这些东西惊讶了好一会儿。他一届武夫,习惯了风里来雨里去,单枪匹马即可,不知道一辆小小的马车,也能够弄出这些个花样。惊讶之余,他不由感慨自家夫人这钱确实是花的值。

    平日里袁夫人置物的确比较大手笔,非不讲究吃穿用度的袁彬可比。但自成亲之后,袁彬便把家中的库房账册交给了夫人,并不过问这些。左不过一些金银罢了,她爱怎么分配花销就怎么分配花销。京中关于袁夫人败家的那些传闻他亦有耳闻,但事实是,自家夫人虽然会花钱,但也会赚钱。袁府账房上头的银子经过她手,非但没有减少,似乎还增加了。

    袁彬在心中啧啧称奇的时候,袁夫人靠在他怀里头,微微眯起眼睛,神情惬意的很。此番出宫,心境与上回离宫大不相同。上回虽是拼着一番意气、为着宫外的自由离开皇宫,且在栗绛面前作出了从然笃定的样子,但心里头到底是有着一些害怕和担忧的;然此时有夫君相伴再测、又怀着身孕,正是最幸福的时候,两相比较之下,竟连上回仓皇离宫、又是快意又是不安的心情都记不大起来了。

    “咦,这是袁府的马车么?”袁夫人正懒洋洋地靠在袁彬的怀里头、有些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有个熟悉的声音从马车外头传来。

    “回官爷,正是袁府的马车。”车夫在外头恭敬回答,袁夫人也跟着慢慢睁开眼睛。

    “谁在外头?”她还在问袁彬的时候,外头那人又说话了:

    “嫂子,我是洛索啊~头儿呢?怎么没陪着你?”

    原来是那个愣头青......袁夫人回头看着被自己当大靠背枕使的袁彬,促狭道:“看来在下属的眼里,你可不是什么体贴的相公呢~那洛索还以为你太不顾念着妻子,由着妻子一个人回府哎~”

    袁彬无奈地看着兀自笑得欢快的袁夫人,伸手撩开了帘子:“何事?”

    洛索乍见袁彬,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们家英明神武的指挥使大人竟然也坐在这辆富贵华丽的马车里头!哎呀,头儿的脸色可不大妙啊......

    这是自然。要知道,被夫人调侃了一通的袁彬虽不会与夫人计较,但在属下跟前可不会保持那么好的态度。

    看着洛索惊讶的样子,袁彬虽然有些不耐,但好歹还是继续问了声:“何事”这家伙拦下自家马车,总不可能就是为了跟自家夫人寒暄、问问自己为什么不骑马跟着她的马车这么无聊吧

    显然袁彬高看了自己的属下,洛索还真就是这么无聊:“没什么......就是跟嫂子打个招呼......”这马车外头虽然未有袁府的徽记,但周遭用华美的丝绸包裹,四角垂下玲珑可爱的金质铃铛并华贵丝绦,一看便是袁夫人的手笔。洛索虽对京中的八卦不感兴趣,但无奈有个热衷于此的母亲并十分捧场的父亲,因此甚至连这辆马车乃是袁夫人特意定制、便是上头的帘子、丝绦并铃铛皆都是出自京中最出名最贵的丝绸铺、金楼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方才袁彬在宴会上突然被皇帝陛下召走,洛索就在担心着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现在看见袁夫人的马车孤单而行,心中放心不下,故而有此一问。只不过现在当着袁彬的面,他不好意思把自己心里头的担心说出来,只能寻了个无比烂的借口。

    袁彬冷冷地看一眼洛索,连跟他继续说下去的兴趣都没有了,眼看着就要放下帘子,洛索连自己骑着马都顾不得了,连忙弯腰用手扯住了那帘子:“头儿,我们再聊聊天嘛~”

    “呵呵。”袁彬神情微变,似笑非笑地看着洛索,直看得对方心里一哆嗦,“你把外头的冷气放进来了。”自家夫人还怀着孕呢,这个臭小子真不着调。

    “啊?”一个大男人怕什么冷啊......洛索还没反应过来,便有一张俏脸从袁彬身后探出来:“洛索啊,好久不见~”

    “嫂子好!”洛索跟袁夫人打过招呼之后,这才反映了过来:原来头儿是心疼夫人啊~啧啧,到底是有了夫人的人了,可比以前有人气儿多了~咳...虽然是只对夫人好...不过也算是很大的进步嘛~

    “头儿,那你把帘子放下来吧,别冷到嫂子,咱们明日再聊。”反应过来了的洛索还是很知情识趣的。

    “不打紧的。”袁夫人示意袁彬把帘子的夹层放下来,然后继续与外头的洛索聊天。半透明的滚雪细纱料做的夹层帘子一放下来,马车里外的人仍可看见对方,但这呼呼挂进马车里头的风却是被挡去了不少。

    洛索此时生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袁夫人虽然出手阔绰,甚至在京中夫人女眷们的嘴里成了一个败家娘儿们,可这贵,是有贵的道理的。这不,就算是个小小的帘子,也没什么十分特别的地方,但这样多舒服方便啊~

    虽然头儿平时十分冷酷无情,也不是特别细致、特别会疼人的类型,但光就在这一点上,就比那些个抠门和喜欢藏私房钱的人实在是好太多啦~到自己娶妻之后,也要像自家头儿一样对自己的夫人,夫人想要什么都买给她,哈哈哈哈......

    洛索刚这么想着,立马就被现实狠狠打了个耳光。

    虽然隔层的滚雪细纱帘子被放了下来,但袁彬的身体还是往前靠了一些,为袁夫人挡去了继续往马车里头吹的些许寒风;而袁夫人呢,干脆一手挽住袁彬的胳膊,一边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直接把头搁在了他肩膀上继续和洛索说话:“洛索,你怎么还没回家呀?”她和袁彬可是在冬至晚宴结束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出宫的。

    虽然有那滚雪细纱隔着,可半透明的材质、那可是什么都遮不了,更何况洛索的眼睛好使的很,一下子就看见了袁彬夫妻亲昵要好的样子。最要命的是,袁彬非但没有任何的不适应,甚至还放低了自己的一边肩膀,好让袁夫人靠得更加舒服些。

    妈呀这还是自家那个冷冰冰又生人勿近的“鬼见愁”头儿嘛!洛索今天实在是受到了太多惊吓,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袁彬这边厢对夫人极其体贴照顾、甚至是带了隐隐的温柔宠溺,对洛索这个傻小子可是毫不留情:“怎么不回话?”快些说完快些回家。

    “哦,我啊......”洛索一挠头,“那个啥、我在这儿看热闹来着......”

    “热闹?”袁夫人不解,袁彬再次横了洛索一眼。

    “啊不不,我可不是说头儿和嫂子您......”洛索都顾不上抓住马的缰绳,连连摆手,“前头陛下不是赐了一个舞姬给宋少将军么?现在那舞姬的马车就在前头,但宋夫人死活不让她跟着回府呢!”宋夫人也是三品的诰命夫人,虽然宋将军已然辞官,但她仍旧是跟着小儿子一同入宫赴宴。今日皇后娘娘带着那袁夫人离开,甚至都没有再回来,她偷偷在角落里头和相熟的夫人们多做揣测、聊得兴起,未料结束晚宴之后被告知皇帝陛下赐了一个舞姬给自家儿子!

    这怎么行?!宋家世代戍守边疆,即使如今小儿子被召回京城,可说不得日后又要远赴边疆。自家儿子本是一等一的好儿郎,军功卓然、又生得俊朗不凡,只是因了这个原因,已经被好些夫人从备选女婿的名单上划去,要是让这舞姬跟着一同回府,虽然陛下未提及名分,可宫中赐下的,总不能真的当奴婢使唤吧?那到时候自家小儿子的婚事可要更加艰难了。

    “这样子啊......”袁夫人有些不安分,想要探头往前看,一下子被袁彬箍在了自己的怀里头:

    “夫人,外头冷,还是不要看这些无聊的事情了。”袁彬心心念念想的,一直就是陪着自家夫人和肚子里头的孩子快些回府!

    “但是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袁夫人用央求的目光看着袁彬。

    “不成。”有些时候袁彬也不会惯着袁夫人,“咱们回府吧。”

    “哼......”袁彬放下了帘子,吩咐马车绕过前头正对峙着的两辆马车,也不管那洛索,兀自回府了。

    “头儿......”虽然人家夫妻双双回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不知为何洛索就生出了一种被抛弃了的感觉,再看一眼岿然不懂、如同一尊雕像一般坐在自己马上看着宋夫人百般拒绝那舞姬的宋少将军,洛索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开始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哎,算了,回家回家。

    洛索双腿一夹马肚,往自己府里头飞奔而去,而宋夫人口不择言的埋怨话语顺着风儿飘进了他的耳朵:“陛下为什么要把你赐给我儿......”

    “陛下为什么要把邵氏赐给宋少将军?”别说宋夫人了,就连坤宁宫的柏芷也在好奇这个问题。

    “当时听春雨禀告,说你去更衣迟迟不归,我料想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只想着过来找你,一时无法,索性就把邵氏赐给宋少将军了。”朱见深的回答倒也很简单,“不过现在想来,此举倒是除了一个麻烦。”他的表情还有点小得意。

    “恐怕要给别人带去麻烦了。”柏芷看着不靠谱的皇帝陛下,十分无奈。再怎么说,宋家都是柏家的姻亲。若是此举让宋家不快了,少不得要在嫂子埋怨自家哥哥。

    “不过是一个舞姬,他们怎么处理都成,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朱见深摊手。

    “然而这个舞姬,却是让陛下也头疼了好一阵子。”原本是没有什么麻烦的,但和各方利益牵扯到一块儿,就没有那么单纯的事情了。

    “现在我可没空担心宋家的事情。”朱见深的神情变得严肃,“今天那暖手炉,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他说前半句话的时候看着柏芷,说后半句话的时候确实看着殿内伺候着的宫人们。

    若不是袁彬的夫人恰巧在这个时候入宫为芷儿挡了一下子,这个有问题的暖手炉,是不是就要直接被呈给芷儿了?

    以芳汀为首的宫人们被皇帝陛下逐渐而出的气势压得透不过气儿,最后还是栀子上前一步,将今日的情况细细说了。

    “那个呈上暖手炉的宫女儿,现在还没有找到?”朱见深皱眉,“你们竟也每一个人记得她的样貌?”

    因着是伺候柏芷的宫人,他这话说的还是客气的;若是换了汪德,恐怕就要直接摔茶盏了。总是如此,一众宫人们还是羞愧地低下了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今日手忙脚乱的,还真没有人有那闲心注意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宫女儿。若是平时,这事就这么给揭过了,但今天出了这么大的问题,那宫女极有可能是居心叵测的乱臣贼子之流,竟也每一人注意到。莫说皇帝陛下会斥责了,就连他们内心也是羞愧地很。

    柏芷坐在朱见深旁边,看着坤宁宫里头伺候着的宫人不说话。她现在怀着身孕、月份大了,不是该动怒的时候,然而她心里头想的和朱见深是一模一样的。

    更何况,虽然今日那有问题的暖手炉没有呈到她手里,但却是到了袁夫人的手里头。幸而她没出什么事情,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她还真是不知道给如何向袁彬夫妇交代。

    就在坤宁宫正殿里头气氛极其凝重的时候,廊下的汪德突然禀报:“陛下,娘娘,重华宫的大宫女春丛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