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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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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到天子谕令之日起,孟焕之即到新开府的吴王府走马上任,他要做的是讲经布学,讲书本上有的东西,也讲书本上没有的东西。讲他这么些年在天子身边的心得,关于治国御下,与朝臣周旋,明眼辨识真相,慧眼识得人才。

    孟焕之不指望吴王一开始就对他全盘信任,也不抱希望自己初次亮相即能让吴王心服口服。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非一朝一夕得来,只有两种人可在短时间内哄得别人心悦诚服,一种是说客,另一种人是骗子,恰好两者他都不是。万般行事只谨记尽责二字,日久见人心的古话向来无虚。

    辗转在大明宫与吴王府之间,面对君王与未来的太子——这世间最为显贵的两人,孟焕之言行更为谨慎,禀承一贯风格,不与人攀交,管好嘴巴,更甚者要看管住家小。

    对于最后一点,他毫不担心,妻子一向处事低调,天性又不爱那些明晃晃的珠宝头饰及鲜艳的衣裳料子,能让她牵肠挂肚的只有秦家一大家子人。根本不消他多说,她对外面的人有着很高的戒备心,很少聚到一群官太太中间说闲话。

    她如此懂事识大体,也算是解了他的后顾之忧。

    其实知言也想结交一两个知已好友,时不时约出来喝茶聊天,乐呵一天散了各自回家。可从她做秦敏的孙女时起,每一场外出交际都带着功利与目的。

    京城贵女圈里也分三六九等,知言的身份不上不下,见了顶尊贵的嫡女们自然要后退一步,别家庶女又都养得小家子气,方太君不许孙女们和她们交往。数来数去,只有几个武将家的女儿算是交往了一回,从她成婚后也都淡了。

    昔年老狐狸权倾满朝,连带家中儿孙地位在京中数得上顶尖。孟焕之也不差,从进京伊始就被扣上天子近臣的名头,一时灸手可热。故别人同知言交好或多或少带着讨好的态度,她又不喜被人无缘无故奉承。

    再者连张盛的三姐也每每套话,令知言好不厌恶。难道说嫁鸡随鸡真还有这一回事?!

    张玥年少在闺中时也还爽快,口快心直,自从嫁给东平伯家次子燕纪仁,一回比一回有心眼,句句话挖好坑等着你跳。

    应对几个有心眼的官太太倒也不难,只她嫌累,勾心斗角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整个人跟戴上面具。有那功夫回家陪俩个儿子,自己悠闲。

    她盯着张玥亲笔手书的贴子,很是干脆回绝:“回了罢,就说我病着,身子没好利索。府里头供着请来的神佛,也不方便见客。”

    自个儿不出门,也阻了别人登门的机会。

    立冬自幼跟在姑娘身边,知道她的禀性,接过贴子,想了一下仍是问道:“东平伯家的爵位真是保不住了?四奶奶那边也不知是怎么个情形?”

    东平伯府燕家既是乔骏的母舅家,也是秦家四奶奶的外祖家。想当年燕氏双姝名动京城,分别高嫁到宁远侯乔家并安远侯陈家。可燕家的男丁没一个争气的,吃喝享乐比谁都精,一大家子窝里斗得凶狠。

    世子爷年纪轻轻就被引诱得怀里不离女人,手中不离杯盏,年前一命呜呼早登极乐去了。东平伯府连上数道奏折,迟迟等不来天子册封次子为世子,又逢着降等削爵的风头上,大家都猜测东平伯府的爵位也到了头,恐怕没机会再传一代。

    燕家上下打点关节,最为得力的姻亲英国公府断不会为他家出头,寻着寻着,找到了孟焕之跟前,大概碰了钉子,转头又来找知言,已经不是第一次下贴子。

    “四哥不在京,燕家求不到四嫂跟前,他们准寻到安远侯面上,咱们也管不着,只别沾惹上事非就成。”

    知言放松身子歪到枕上,顺便敲打立冬并几个大丫头,“大爷在外够已辛苦,别的忙帮不上,只记得一点不要给他添乱。若是看着那样花儿珠儿漂亮,说一声就是,万不能贪别人一点小利,挖自家墙角。”

    她很少发威示强,今天勾起心事,眼神凌厉扫过屋里众人,盯得她们都低下头,这才发话:“好了,都下去罢,顺道把妆台上的匣子拿出去,立冬看着分了。”

    丫头婆子们不一定有胆吃里扒外,知言总是要做好防备,先扎紧自家的门槛。

    待晚间孟焕之回来,听知言略提几句。他展颜微笑,轻勾住妻子的下巴,称赞一句:“还是我家娘子能干。”

    知言横他一眼,傻样!她干什么都说好,有的时候真哄得知言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姐妹里头惟她最没长进。去年在娘家住了近一年,隔三岔五受知画大姐头教训,因嫌知言女红技艺无一进宜,再深一层意思知言拖了秦家女儿的后腿。

    她本来就是新瓶装旧酿,不算是纯正的秦家儿孙。

    “你这叫捧杀。”知言觉得有必要说清楚。

    孟焕之愈发可笑,揽过知言抱坐在膝上,一一细问:“我怎么捧杀了?娘子懂事乖巧,书画精妙,女红也做得好,我身上的里衣小衫全出自你手。哪一点差了?”

    知言颦眉,这叫夸人?损人还差不多。

    紧接着孟焕之来一句,“最重要你不挑食。”说完很认真盯着知言看,心道赶紧把挑食的毛病改了,要不然儿子全学了去。

    太欺负人了!

    知言生气推开他,气鼓鼓甩帘出去,留下孟焕之一人在屋里,对着床上的思儿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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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册封太子的大典上,孟焕之从头至尾陪在吴王身边,提醒该注意的事,指点如何在天子面前说话行事。

    时至今日,吴王方才确信天下掉馅饼砸中他。以前梦中都是这一幕,他费了气力往上爬,哥哥们看不上的人,他全奉若上宾;受宫人们的冷言冷语,还要腆着脸陪笑;看着别人风光嚣张,自己在阴暗的角落里快要发霉。

    父皇之所以挑他做太子,吴王很清楚,之前他奉行中庸之道与世无争,之后更要亲和友爱。

    孟焕之陪在新太子身边,眼睛注意着最上首的天子。那个人他太熟悉,比他的祖父、父亲都要熟悉。

    长盛帝的身体大不如从前,所以才要急着立太子,立他最不喜欢的儿子为太子,面上不喜不忧,别人窥不出真章。朱贵妃不是没闹过,使足伎俩求他立晋王为太子。

    晋王太小,长盛帝清楚自己的身体,他若再能撑十年,肯定一力栽培小儿子成材。

    时不待人,吴王有吴王的优点,别的不说,能在一场权力角逐中始终保持置身于事外,不知比楚王和桂王高明出几许。

    这样的人登基做帝,才不会被朝臣辖制住,也会不轻易受蒙弊偏听则信。

    天家父子兄弟几个欢喜几人忧,秦家并京中各大勋贵武将全都企盼北边战报。接连数封北地大捷,近一个月内突然断了消息。京中诸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私下派了人前去打探消息,也没能有准信。

    恰恰新册封了太子,北边战报快马加鞭送到京,拆封的那一刻长盛帝的手微抖,盼着是个喜信,为新太子讨个彩头。

    太子与孟焕之侍立在下首,也都屏住呼吸,心怀忐忑。

    “大捷!”长盛帝拍案而起,哈哈大笑道。

    殿中诸人也都松了一口气,正欲搜刮出喜庆的话来说,听着笑声越来越弱,再听得桌案椅子打翻,一人倒地闷哼,举殿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