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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鬼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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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弟子今天又去比斗场挑战金丹期的前辈了,结果依然是惨胜,但可能是修为即将突破到筑基后期的缘故,比起前几次来好了很多,至少这回打完擂台不用吃生骨再造丹了。

    “发出的剑气又凝实了两分,但威力比起祁刃师叔的剑意来,还是相差太多——说起来,祁师叔又要出宗做任务,这会儿应该已经动身了,常师弟也被带去了呢。

    “常慕刚刚还来丹碧峰跟我赔不是,说什么师命难违,他是真想和我一起去鬼市见识一番云云……就像这两年他没跟我抱怨过祁师叔从来不带他出去历练似的,我都懒得拆穿他……

    “哦,冯春刚发传讯符过来,说他又炸炉了,晚上脱不开身——冯师弟一直热心研创新丹药,却从未成功过,单单师父闭关的这两年就已经炸了四座丹炉,难怪拜入穆师叔门下这些年了,还只是记名弟子。

    “段照师弟也出不来,魏师叔对魏一的改造进行到关键时期了,现在小坤峰所有弟子都忙着给魏师叔打下手呢——希望再见到魏一时,他表情能丰富点儿。

    “其实弟子原本就打算自己去鬼市的,是常慕听到消息后兴高采烈地邀了两位师弟同行,我想着人多了热热闹闹的也挺有趣,可绕了一大圈,还是我一个……

    “嗯,我这就准备动身了,请师父一定保佑弟子发现有趣的东西!”

    故作欢快地说完最后一句话,玄霜面无表情地收起琉璃镜小阴,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他重又检视了一遍身上的储物法宝,见可用之物都已带齐,这才动身离开竹楼。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天边积着几重黛紫色的云霭,半轮皎月已经升至天顶,周围零星地点缀着几颗星子。

    玄霜习惯性地望了一眼峰顶后,脚踏剑气飞离丹碧峰,没多久便来到混元宗的山门处。

    “平时这个时候,肯定不会有这么多人出宗。”

    玄霜降低速度,汇入到涌动的人潮中,不禁想起了上辈子在电视上看到的在火车站通过检票口的春运大军,当然了,本宗的山门可要宽阔太多了。

    暗暗扫视着四周,玄霜发现基本都是炼气和筑基期的弟子,心知这些同门应该和自己的目的相同,都是奔着去鬼市捡漏的。暗道这么多人扫荡过后,应该就不剩什么了,我还是把期待值再调低三十分吧。

    怀着“能弄回几本有趣的典籍就算够本”的心情,玄霜随人流来到混元宗周近最大的一处集市上。

    这处集市因毗邻以优质三季仙稻而名声远扬的稻名村,而被称作稻名市,自数百年前便归在大商行八方阁的管辖之下,里面的近千个摊位被租给来自天南地北的商贩,商品种类繁多,货源相对稳定,大多为物美价廉的修真界常见低端商品,来此消费的顾客基本都是炼气和筑基期修士——修为在金丹期以上的另有花钱的地方。

    玄霜在师父闭关冲击化神之后,曾跟着常慕来稻名市逛了一圈,发现这里商品的水准跟“十元店”差不多,随便买了几本游记就回去了,此后再没来过。

    然而不久前,八方阁阁主的三女沐善彩空降于此成为新一任大管事,此女野心勃勃,脑筋活泛,认为稻名市管理僵化,经营单一,决定要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开展多元化经营,而“鬼市”就是她新经济战略迈出的第一步。

    稻名市日出营业,日落闭市,每位摊主都需与八方阁签下数条契约,并留下身份凭证,保证货品来源正规,品质不差;在缴纳摊位租金后,还要抽取百分之一的利润。

    鬼市则只在每月初八的夜晚开市,对摊主没有任何限制,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不管你的货品什么来源,品质如何,只要发心魔誓愿将所得利润交给八方阁两成,即能获得当晚的一个摊位。

    其实说到底,“鬼市”算不得什么新发明,在天元大世界的各城镇里都有这么一两条暗街,里面尽是些来路不明的修士在做着上不得台面的生意;然而为了安全起见,无论是买方还是卖方,低阶修士少有人涉足入其中,唯恐一着不慎被人连皮带骨地吞吃干净。

    而沐善彩就是看准了这一商机,鬼市为低阶修士们打开了方便之门,八方阁更能从中牟利。

    今晚是鬼市第一次开张迎客,八处入口前都有“入场费用八折”的标识。

    此刻玄霜正站在八号门前,有一尊半人多高的青铜恶鬼雕像据守于此,在向其口中投进四枚下品灵石后,青铜鬼脸立刻顺时针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原本的狰狞面孔倒过来之后,竟是一副标准的商业笑容。

    青铜恶鬼平移到左侧让出通道,玄霜通过后好奇地扭头瞅了一眼,见它又移回原位继续接受灵石投喂了。

    在里面晃悠了一会儿,玄霜发现鬼市的摊位布局与稻名市无异,但摊主却都戴着罩住整张面孔的白色面具,身披宽大的黑色斗篷。玄霜先前翻过八方阁宣传用的小册子,上面书写的鬼市摊主的福利中有这么一条:

    营业期间,八方阁会免费统一配发能够隔绝气息的营业用制服,使摊主的*得到最大保障;制服要在闭市后连同利润抽成一同缴纳。

    仿佛是《月光光心慌慌》的面具男套上了《尖声惊叫》凶手的外衣,众位摊主身上散发着浓重的生人勿近的阴暗气息,但顾客们并没有望而却步。

    每一个摊位前都立了一块谢绝议价的牌子,商品边上标明了价钱,部分不收灵石、以物易物的摊位上也写清了交换明细。玄霜入场没多大会儿工夫,在他目之所及的范围内,已经有四五桩买卖成交了。然而鬼市里却几乎无人交谈,即便偶尔开口也是压低了声音,周遭安静得能够听到袍袖挥动时的窸窣声响。

    “不就是个不卖小吃的夜市么?偏要弄得像试胆大会似的。”

    玄霜在心里默默吐槽着,然而又不得不承认,这人力为之的诡异氛围貌似毫无意义,却偏偏让他生出异样的兴奋感来,那些大部分都无甚特殊之处的小东西仿佛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顾客的购买欲被充分地激发出来,至少提升了一个档位。

    逛了数个时辰,玄霜的储物袋中少了几十块下品灵石,多了些在稻名市上难得见到的小玩意儿,包括:

    一小袋不知能否发芽的冰凌草种子,两大块纯度不高的寒铜矿石,三张给宝剑做保养用的铁麂皮。

    前两样是给未能成行的冯春和段照师弟带的手信,至于常慕,分他一张铁麂皮就行了。

    在玄霜的足迹踏遍了大半个鬼市后,已经到了次日寅时,由于人流只进不出,集市里的人口密度越来越大,摊位前讨价还价的客人也多了起来,故做神秘状的摊主们终于撑不住开了尊口,变态连环杀手标准装备似的营业制服根本阻挡不了他们与顾客互砍(价)的接地气行为,有好几位还不小心被稻名市的熟客通过口音语气辨出,他们正是稻名市的常驻摊主。

    原本怪异诡秘的氛围被熙来攘往的人气冲得一干二净,到了这个地步,鬼市眼看着走上夜市的不归路了。玄霜愈发觉得无趣,心中已然萌生去意。

    这时,两位筑基女修从旁经过,几句闲谈不经意地飘进他的耳朵里。

    “那人不会是疯子吧,就那一堆破烂儿还想换结金丹?我看他可怜,想用筑基丹换他一套剑阵,他居然不愿!”

    “要是能让他换来结金丹,我就把你的梅花匕吞了!真是把别人都当傻子了……”

    这两位少女很快淹没在人流中,玄霜却被挑起了兴致,朝着那二人来时的路走去,要看一看是哪位摊主如此想不开。

    结金丹顾名思义是在修士筑基大圆满之后,冲击金丹期时服用的丹药,哪怕是品级一般的结金丹,也能将结丹的成功率提升至七成,换句话说,只要这位修士本身不是废柴,吃完结金丹基本就是金丹修士了。

    但是,在丹药的助力下晋升境界,即便成为金丹修士,比起凭借自身的积累和感悟成功结丹的修士来,实力要大打折扣,往往仙路并不长久;但许多修士冲击金丹期只为延长寿命,因此对结金丹趋之若鹜,而优秀的丹修少之又少,据玄霜所知,即便是位列天元大世界一等宗门的混元宗里,像穆心师叔这样能够成功炼制结金丹的修士也是凤毛麟角。

    “结金丹有市无价,每每只能在大中型拍卖会上出现,想在这里换到结金丹,堪比去动物园服装批发市场购买真品驴包,太过异想天开了。”玄霜在心里大摇其头,抱着看热闹的心思,没一会儿便踱到立有“只换结金丹”牌子的摊位附近。

    大致瞄了一眼堆得满满登登的摊子,玄霜还真发现了几样好东西——至少对筑基修士而言是好东西。

    那套由七柄小剑组成的剑阵,品级已经是下品宝器了;一组上品五行灵草,灵气充溢,品相极佳;一颗指甲盖大小、生气勃勃,色泽如丹砂般鲜红的浑圆种子;还有一枚造型古雅的乌金半身戒……

    但剩下的东西就有点有碍观瞻了,尽是些杂碎,比如只剩半轴灵蚕丝,缺篇少页的典籍,短损枯黄的灵植,灰扑扑的玉简,还有一堆看不出原貌的破铜烂铁,明显是为了凑数才硬是放到摊子上的。

    这整摊的东西归拢到一起去,顶大天也就能买半颗结金丹吧——如果有人愿意卖的话。

    有一位口才了得的修士一直在苦口婆心地“开导”摊主,说修仙要脚踏实地,不可好高骛远,改变观念从现在做起;劝其放弃整摊换取结金丹的计划,将其中的剑阵和半身戒等物卖给自己才是顺应天道。但显然是在做无用功,摊主也不言语,只用摇头和摆手来表明自己的坚决态度。

    “朽木不可雕也!”这位修士的嘴炮技能始终未能形成有效攻击,最后只得悻悻离去。

    围观了全程的玄霜表示,他活了两辈子,还从没亲眼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买方。

    “那套剑阵可攻可守,变化多端,有点意思;丹红色的种子并未收入到《灵植大图鉴》中,许是不凡;乌金半身戒送给师父,倒也勉强拿得出手……”视线慢慢扫过摊上的诸多物品,玄霜在心中惋惜道,“可惜不能用灵石买,拿结金丹换可就吃大亏了,尽管穆师叔给的那颗我用不上,也不能这么浪费——?!”

    玄霜的心猛然狂跳起来,当他的目光落到那堆废铜烂铁上时,一股突如其来的强烈悸动几乎使得他浑身一震。玄霜强行把目光移到那套剑阵上,同时迅速默念清心咒,过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心绪平和下来,能够去认真思考问题了。

    秉承着“顺应本心”的原则,玄霜的思考并未花费多少时间,他几乎立刻就得出结论:

    “其中有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东西,一定要拿到手!”

    做下决定后,玄霜没再去花心思琢磨究竟是什么东西吸引了自己,而是当机立断地几步走到摊位前,上身前倾,贴近摊主,赶在对方后退避前传音过去:

    “我有结金丹,跟你换。”

    摊主身子震了一下,随即仰起头来,面具眼部的孔隙中透出狂热的光芒,随后一道神念传音到玄霜的脑海:

    “你可是当真?!”

    玄霜闻言就是一愣,从声音听来,这位摊主竟是一位年轻女子。

    然而对“那件东西”的渴望压过了这点好奇心,他轻轻点了点头,从半身戒中取出装着结金丹的小玉盒来,托在手中将盒盖飞快地打开、合上。

    尽管小玉盒只打开了一刹那的时间,但显然足够让这位摊主看清楚里面装的是什么了。她二话不说,迅速将摊上的所有东西都收到那枚乌金半身戒里,然后将半身戒放到玄霜摊开的手掌上,另一只手猛地抓过小玉盒,并在下一个瞬间收到身上的储物法宝里。

    交易达成,玄霜不欲久留,把乌金半身戒往手指上一套,转身就走,却被扯住了。他回头看去,见那摊主隔着摊子探出上半身来,一只手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胳膊。

    玄霜心中不虞,但面色不显,压低声音问道:

    “还有何事?”

    摊主一言不发,只是仰头看着玄霜,过了好一会儿,直到玄霜几乎压制不住心中的烦躁了,摊主这才松开手,轻声地说了两个字:

    “谢谢。”

    这声音像山中的淙淙流淌的泉水那般,清凌凌的,仿佛听一句就能解渴,可玄霜急着回丹碧峰检视到手的收获,没心思去关注这位萍水相逢之人的动人音色,胡乱点了点头便匆忙离去了。

    尽管已经急不可耐了,但玄霜并未降低警惕性,他快步走了一会儿,便留意到有两人不远不近地跟在自己身后。心知定是刚才与摊主的交易入了某些人的眼。

    玄霜凭借这两年来在比斗场上的不败战绩,在混元宗内的低阶弟子中积累了不小的人气,他相信宗门内的筑基弟子不可能有胆量敲自己闷棍,那两个小尾巴必是散修无疑。

    如果换个时间,玄霜不介意停留片刻,给这二位留下一个终生难忘的回忆,但现在他可没那个闲工夫,走出鬼市后立刻踏上剑气,风驰电掣地狂奔而去,身后的跟踪者被远远地甩到后面,很快就看不到踪影了。

    进入混元宗,玄霜埋头飞往丹碧峰,然而行了没多远,沿途看见数位同门伫立在半空中,梗着脖子一动不动。这怪异的场景令玄霜暂且按捺住回竹楼的迫切心情,他放慢了速度,绕到一位踩着莲叶的筑基弟子身前,就见这位仰着脑袋,瞠目结舌地望着东南方向发呆,再看其他人,也是同样的表情。

    “这是怎么了?”

    玄霜心中纳闷,扭头沿着这些人的视线看去。这一看可不要紧,玄霜呆立当场,悚然而惊——丹碧峰顶正有异象突生!